听到戒毒所三个字,你最大的疑问一定是:“她(他)们为什么要吸毒?”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像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复杂的家庭背景与朋友圈关系、吸毒后对身体与生活带来的双重损害以及进入戒毒所后对过去的反省与对未来的希冀,这些成了了解戒毒人员的关键。今天,让我们跟随戒毒人员一起去了解她们的过去、现在以及她们的精神生活。
从小被拐卖,意外坠入毒渊,除了偷东西一无所长的她,人生将何去何从?
我叫迪丽娜尔(化名),维族,31岁。父母家在奇台,出嫁后居住在库尔勒。
小时候我有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父母很疼爱我,八岁以前的童年过的都是快乐的。八岁的一天,我在外面玩,被两个维族女人骗走,吃了块什么糖就睡着了,醒来已经到了乌鲁木齐的大巴扎。当天晚上就随两个维族女人上了火车,去了成都。当时什么都不懂,也小,只觉得很新鲜很好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成都后,我被放到当时成都的一家“洞子口新疆饭店”。这个饭店就是个招牌幌子,其实是一个跟当地黑社会势力勾结的新疆维族人盗窃团伙。老板手下有一群被拐骗过来的维族小孩,专门从事盗窃行当。去了以后因为我小就安排我跟着一个比我年长的姐姐,我每天都是跟她们一起玩,也没有太想爸爸妈妈。三四个月后,老板就安排我上街去偷东西了。因为我年龄小,又灵活,每次都能成功的偷盗很多包,又不会被人怀疑,所以老板挺喜欢我的。为了掩人耳目,老板让我跟他的儿子一起上学,但是每天只上两节课,剩余时间都要到街上去偷东西。那时候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对的,好像都是理所应当应该这么去偷一样,也回不去家,和家人也没有任何的联系。有时候也想爸爸妈妈,但是都被每天忙碌的偷盗生活冲淡了。因为每天都有任务的,如果完不成,是要被惩罚!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我13岁的时候,发现一起偷东西的很多同伴,包括老板都在抽烟,我很好奇,就在他们的带领下抽烟。但是那时候抽的是麻烟,不是毒品。抽了一年多后,在别人的诱导下,我开始吸食海洛因。刚开始吸得不知道是毒品,就是觉得抽完挺舒服,别的都没有多想,也不知道是犯法的。后来一次犯毒瘾没有海洛因了,才从比我年龄大的同伴嘴里得知吸食的是毒品。当知道事实真相后,就跟着一个喜欢我的男孩叫小山(化名)的(也是我们一起偷东西的同伙)跑到上海,想要逃脱老板的魔掌。但是不到一个月就被老板通过黑社会渠道给抓回来,小山被打的半死,我也挨了打。从此以后出去偷东西,都安排人跟踪着我,每天交任务,非常苛刻,完不成任务也经常挨打。为了脱离苦海,故意在偷东西的时候被警察看到,故意被抓。但是每次被抓后,都能被老板领回来,然后又是一顿毒打,反反复复这样很多回,我就对逃出魔掌死心了。
有一次,男朋友小山又带着我再次逃跑,去广州投靠他的一个亲戚。去了那边,日子过的还凑合,因为我们两个除了偷东西再也不会别的,也不想劳动干活,所以在广州也是白天一起出去偷东西,然后买烟,海洛因回来抽。我也想过要戒掉,但是当时根本戒不掉。跟男朋友同居后怀孕了,当时我17岁,除了偷东西和抽海洛因我们都没有别的事情,所以就都去上网。上网认识了很多新疆的朋友,就想回新疆了。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有一次我发现小山出轨,背着我跟别的女人约会在一起,非常的伤心,就拿上我们两个偷东西存的一点钱离家出走了,赌气去小诊所打胎。后来孩子也没有了,男朋友找到我后就一起回新疆了。那年我18岁,回新疆后凭靠儿时的一点记忆找到了奇台的家,见到父母心情很复杂也很激动,家人再次看到我都非常的惊喜。到家后才知道父亲因为我小时候的突然消失精神受刺激太大,一次被车撞成重伤,成为了智障。这么多年来都是母亲和姐姐照顾父亲的生活,父亲每天在家乱发脾气,每天搬小凳子坐家里说要等我回家,当时我特别震惊也特别的难过。
在家呆着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无法忍受了,因为没有烟抽,也没有海洛因,也没有地方偷东西,而且新疆特别冷,不习惯。我根本没有办法生活下去,所以就再次告别父母跟男朋友一起商量去北京“挣钱”去。到北京没几天,男朋友就因为盗窃被派出所抓进去了,我自己不敢留在北京,就再次回到广州干老本行,上街行窃来等男朋友和维持自己的生活。男朋友回来后,我们又在一起,这时候感情都已经比较淡了,我也有了新的男朋友。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广州偷东西挣钱,然后回新疆玩。没钱了,再回广州去偷东西挣钱,挣了钱再回新疆玩。生活的很迷茫也很颓废,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生活。我除了偷东西,什么都不会,每天除了吸毒也什么都不做。这样的生活一直到05年,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新疆人,是维族人,应该回到新疆去,所以就在05年底彻底的回到新疆,也跟男朋友分手了。
刚回新疆,从网上认识了一些吸毒的朋友,给我介绍买毒品的渠道。我们把这些买烟的叫“阿呆”,乌鲁木齐的钱不好偷,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是刷卡消费,很少有装很多钱在身上了,所以我也偷不到足够的钱支撑我去吸毒。钱不够,就没烟抽,就去求“阿呆”赊账。06年因为吸毒被抓判了6个半月,家里母亲知道后,就找人给我办出来了。07年再次因为吸毒被抓,家里人没有再给我办出去,就在乌鲁木齐“白宫”戒毒所待了6个多月。从白宫出来后,根本没有任何的悔改之意,一出戒毒所的大门我就骗了母亲的手机跑了,继续去买毒品吸毒,找以前的朋友玩。每天还是不停的出去偷东西,然后吸毒,但是偷得钱远远供不上吸毒的钱。没办法就通过人介绍去做了小姐,白天出去偷东西,晚上出台做小姐,挣的钱全部都买毒品。每天过着这样糜烂的生活,家人的劝告也根本就听不进去。父母家人也因为觉得我被骗走经历的痛苦太多,都觉得欠我的,也不敢很管我,我要什么给什么。为了吸毒,不管干什么,只要给钱就去做,什么尊严,什么人格,什么都不要了,就是快乐一天是一天的心态。
有一天晚上出台的时候认识一个男人,就是我后来的老公,他从众多的小姐里面把我挑出来带到宾馆,跟我聊天,给我充足的海洛因吸,出手也很阔绰,但是却没有任何一点轻薄我的意思。一晚上只是让我陪他聊天,陪他吸海洛因。他比我大12岁,离过婚,有一个7岁的女儿。他在油田工作,比较有钱,关键的是他还是个比较大的毒贩子,每天可以给我充足的海洛因用来吸食,对我也特别好。带我出去玩,给我买衣服,鞋子,不把我当小姐看,很尊重我,突然让我觉得很感动。对于他对我的好我也非常的感激,后来他向我求婚,我们家的人都不同意,但是我执意跟他结了婚,婚后去了库尔勒,他每天在外面工作,不经常回来,我就在家帮他买海洛因,收钱,跑很多场子比如ktv,慢摇吧,桑拿室,等等这些地方去销售海洛因,挣了很多钱,我每次都把挣的钱都全部交给他。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着这种生活,自己觉得非常的骄傲也比较满足,有个这样的男人,有钱,有海洛因,而且对我还好,觉得挺高兴的。但是因为老公经常不回家,他在外面也有别的女人,我也在那些场子上认识一些人,自己找了个情人,还怀了孕。后来被老公给抓了个现形,我非常害怕,但是老公并没有对我生气,不但宽容的原谅了我,还支持我把孩子生下来,说了很多让我特别感动的话,我觉得特别的对不起老公,觉得他对我实在太好了。
后来老公就诱导我借助怀孕的身体去内地运一批毒品回来,开始我不敢,害怕,但是禁不住老公的一再说服,而且我也特别想报答他,就顶着八九个月的身孕自己一人做火车去了内地。按照老公的安排去接一批海洛因回新疆,因为我是孕妇,所以一箱子海洛因有惊无险的被我带上了从广州回乌鲁木齐的火车。在火车上因为快要临产了,而且一路颠簸,经常觉得肚子疼。但是我没有想太多,认为可能是吸毒的缘故,为了缓解疼痛,我不停的在火车卫生间里注射毒品,快到乌鲁木齐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了,火车上的医生建议我就地下车,医院,我害怕毒品被查出,就拒绝下车,坚持回到乌鲁木齐。肚子的疼痛越来越无法忍受,不得已火车上的好心人和乘警用被单子给我围了一个临时生产室。孩子在车上已经生出来头部了,但是卡着就是下不来,到了乌鲁木齐,医院。当时只有母亲来了,找不到老公,而孩子也生出来不到一天就夭折了。我得知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伤心至极,但是老公打通电话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烟还在不在?”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孩子的夭折,老公的冷酷,让我伤心至极,也失望之极,从生孩子一直到出院,医院拿了一趟烟,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
我因为伤心月子也没有过,就回库尔勒去找老公,要找他讨个说法。找到他后,禁不住老公的求饶和哄骗又心软了,原谅了他。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慢慢感觉到自己上当了,慢慢发现老公对我的感情只是个幌子,利用我挣钱,贩毒才是真的。但是我任然不敢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跟他一起生活在一起,每天也遭受这样精神和感情的折磨,很痛苦。后来因为婆婆家一些家庭纷争,我彻底看透老公的嘴脸,和自己的无知、悲哀。我下决心跟他离婚,而老公不愿意离婚,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作为一个女人,我也还幻想老公对我还有哪怕一点真实的感情,这对我来讲都是一种安慰。可是从头到尾的回想跟老公结婚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才猛然醒悟,其实我一直都是被利用的道具,无数的事实证明,所谓他对我的好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从一开始认识他,他选我出台,向我求婚,跟我结婚等等全部都是骗局,我就是一个挣钱和掩人耳目的贩毒工具而已。在库尔勒吸毒的过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老公的生意不景气,我们一度贫穷的根本无法供应自己的毒瘾。于是,老公就让我出去偷东西,让我出去当小姐,然后回来给把挣得钱给他,他出去买毒品供我们两个吸食。而老公每天就呆在家里,或者花天酒地花着我那样挣来的钱,我每天都在极度的心理痛苦和折磨中度过,可是还不得不像木偶一样每天被他当做机器一样的利用。不久后,老公用我挣的钱又贩来一批海洛因转手卖出去,才又开始慢慢有钱。此时我的心也彻底的伤透了,下定决心跟他离婚,可是他就是不离婚,他还要继续利用我给他挣钱。
年5月,我在乌鲁木齐因为吸毒被抓,被判两年,在自治区女子戒毒所服教戒毒。我被抓后老公也跟着失踪了,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年多都没有音讯。直到年7月我从自治区女子戒毒所转到兵团五家渠女子强制隔离戒毒所后,这里的管教才帮我千方百计的找到了老公。当我因为“肛瘘”需要住院手术,管教给老公打电话时,他的态度特别恶劣,说话特别难听。直到后来他才给我打电话解释,说他这一年半失踪是因为吸毒被抓服了一年刑。年前,我在管教的安排下会见了他,让我特别惊讶的是他现在特别瘦,而且他说他现在得了艾滋病。但是他还是不同意离婚,辩解说他得艾滋病不是跟女人胡玩造成的,祈求我的原谅。但是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不可能再原谅他了,我下定决心出去后一定要跟他离婚。我母亲说老公说得艾滋病是骗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坚持提出离婚,这样的话在财产分割上对他有利,家里人也是坚决的支持我跟他离婚。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解教了,对以后的生活,和戒除毒品我不是很有信心,但是跟他离婚是一定的,我曾经发誓一定要报复他,但是现在他如果真的得了艾滋病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是罪有应得。
解教后我特别希望出去后能找个男人赶紧怀孕生个孩子。但是我不打算结婚了,也不在相信男人,就想能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让生活好有个希望。我甚至想不管是谁的孩子,只要能让我怀上就行,我自己抚养。在戒毒所期间我学会了很多劳动的手艺,出去后我希望能靠自己的辛勤工作挣钱生活来抚养孩子,也让人生有个寄托。
后记
我从小偷东西一直到现在进进出出戒毒所,派出所,接触的警察很多很多,从来没有想过,警察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真感情。说实话连我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也从来没有奢望过,管教们能真心真情的对我们。可是在这里让我非常非常的感动,管教对我的爱护,对我的信任,对我的付出,对我的真心,对我倾注的真感情,让我深深的铭记在心里。很多回我在犯错误后都忏悔的哭泣,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年轻的管教们,在这里让我体会到了以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尊重、信任和真心的感情!我今年三十岁了,除了被拐骗八岁之前儿时家里幸福温暖的一点记忆,这里是我感觉最温暖的地方了,是留下我最多感动的地方,除了我的父母,这里的管教是给我最多爱的人!
兵团女子强戒所∣珍爱生命,远离毒品长按,识别